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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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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道身上蓋著純白被單, 緊閉雙眼,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。口鼻罩著氧氣罩, 還有幾根管子從他身上伸出,連接旁邊的各種儀器。

他躺在那兒很是平靜,就像沒了呼吸, 顧津覺得那被單慘白得嚇人, 要是再往上蓋幾寸, 跟死人沒什麽差別。

她突然十分懼怕, 不敢過去。

醫生回頭問:“病人家屬在哪兒呢?”

顧津反應不過來,仍坐著沒有動。

小護士一看她呆楞楞的樣子,趕緊跑過來:“怎麽還傻坐著呀, 主任叫你呢。”

顧津這才動了下,猛地起身,一陣頭暈目眩, 又跌回凳子上。

護士趕緊扶住她,顧津道謝, 這回起身的動作放慢一些, 攏緊身上的薄毯緩步挪過去:“主任,他……情況怎麽樣?”

主任摘下口罩,停下來說:“病人失血量過多,背上的玻璃取出來了,萬幸是紮得不深, 肺部有一定程度的損傷, 已經及時處理了。”

顧津想確定一下:“您的意思是……?”

“多虧年紀輕, 靜養吧。”

“就是說,沒有生命危險了?”

這種情況誰也不敢把話說得太肯定,主任模棱兩可:“暫時來看是這樣。”

李道被轉入單人病房,主任跟著過來看了看情況,又囑咐身邊護士一些註意事項,才同顧津點了下頭,轉身離開。

護士出門時將病房的燈轉暗,不大的空間裏,放著病床和一把椅子,側面是窗,似乎警察又多了兩名,倚在旁邊,不時朝裏看一眼。

顧津把那把椅子搬到病床前,坐在上面,屁股只挨了一半,背部繃得筆直。

李道仍然昏迷,胸膛和背部的傷都在右側,腹部墊著枕頭支撐,不得不側身躺著,他整個人處在靜止狀態,只有氧氣罩裏的白霧時輕時重,證明他還活著。

他的臉好像在一夜之間塌陷進去,嘴唇緊抿,遮在透明罩子裏看得不太真切。

顧津第一次觀察他的睫毛,不像女人那樣又長又卷翹,而是濃且短,感覺硬邦邦的。

顧津盯著看了會兒,伸出食指輕輕觸上去,他一向警覺,這次卻沒什麽反應。

外間的警察將門打開一道縫隙,探頭看了看,又退出去。

走廊的雜音傳進來,伴著儀器的單調聲響,病房內的氛圍顯得更加靜謐。

顧津稍微掀開他身上被單,去找他壓在下面的手,她脊背不自覺放松下來,那掌心的溫度不似在山洞裏那樣冰冷,而是恢覆以往的幹燥溫熱,握著就很有安全感。

顧津湊近拿嘴唇貼了貼,側過頭,臉頰放進他掌心裏蹭了幾下,舒服地閉上眼。

剛開始還胡思亂想著,後來她不知道自己怎麽睡著的,也許疲勞過度或是別的原因,就如同暈過去般無知無覺,睡得極沈。

不知過多久,顧津被頭頂的異動弄醒,朦朧中感覺有人一下下撫摸她的頭發,力道又輕又慢,只是不經意間扯到她的發絲。

她以為是在夢中,小聲哼了句什麽,臉頰又往胳膊裏藏幾分,那只手不動了,壓在她頭頂,帶著沈甸甸的力量,只是沒過多一會兒,又輕撫起來。

意識漸漸清晰,顧津騰地坐直身體,對上李道的臉。

他在看她,眼睛只睜開一道縫隙,目光卻又冷又平靜。

一瞬,顧津楞了下。

“你醒了。”心中的驚喜之情蓋過那點異樣情緒,顧津要起身:“我去叫醫生。”

“別動。”

他聲音仍是無力,兩個字,卻透出冷漠。

顧津下意識坐回椅子上,抿嘴看著他。

李道背對窗口,所以他醒來暫時沒人發現。房門半開半合,隱約能聽見外間警察的交談聲,他和顧津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,外面的人都會立即進來。

另一側的窗外天空泛著青色,大概是清晨三四點鐘的光景。

顧津沒想到李道能醒得這樣早,握著他的手,小聲問:“你……哪裏不舒服?”

李道抽出手,去摘臉上的氧氣罩,長久地看著她,半晌,收回眼中所有情緒,終於開口:“我說什麽,你都會照做?”

早已註定的結局,終於隨他這句話逼迫彼此必須去面對。

顧津低下頭:“我能反悔麽?”

李道說:“不能。”

顧津身體僵住,吃驚於他的幹脆。

真正要做抉擇時,她發現自己遠沒有想象中的灑脫,或者說,她沒有他心狠。

心口還是不可避免地隱隱泛疼,顧津嘴唇有些抖:“我以為,最起碼……你會說讓我等你的話。”

李道隔了會兒才說:“等我?你想等到什麽時候?十年還是二十年?你確定到時候我還硬得了?”

“或許沒那麽久……”

“多久由不得我們,這種重罪你心裏應該清楚……顧津,我們才認識半個月。”他嘴角扯起一個弧度,輕聲說:“不是傻麽。”

“這與時間無關。”她立即反駁:“共同經歷生死,難道還不夠?”

李道冷哼一聲。

顧津握住自己的手,說得很慢:“如果是時間問題,去年綿州地震,我見過你。”

他表情僵住,半晌才問:“想起來了?什麽時候想起的?”

“顧維死後。”

李道沈默下來,看了會兒別處又看她:“你自己現在什麽鬼樣子,跟著我落不了好,回去了趕緊找個……找個正經男人。”麻醉劑的藥效過了,他不知道具體哪裏疼,可能哪裏都疼:“冒險雖刺激,當經歷就行,千萬別傻到當他媽一輩子過。”

顧津坐在椅子上看著他,身體沒有動,甚至呼吸都很平穩,卻咬緊下唇,臉頰一點點漲得通紅。

李道在她臉上看到受傷的神情,手臂緩慢移過去,拇指在她唇瓣上揉了揉:“你又不是小孩子,還玩不起了?”

顧津揮開,反手狠狠甩他一巴掌。

李道眼前冒金星,閉了下眼才接著說:“別太當真。”

他眨眼間又挨了一巴掌。

外面的人聽見動靜推門朝裏看,兩人靜止不動。

人影晃走,房門微合,顧津又擡手扇他。

她眼淚在眼圈打轉,冷聲說:“即使你要一刀兩斷,也沒必要說這些話刺激我。”

李道舌尖頂了頂被打的臉頰,直截了當:“待會兒跟警察說實情。”

“什麽實情?”

“從我脅迫你離開上陵,到半路你逃走被捉回,再到這次遇險你好心相救。”他語速很慢,“實話實說就行。”

“實話是,我愛上脅迫我的人,我打算和他亡命天涯,我是幫兇。”她聲音壓抑而激動。

“顧津!”他忽地盯住她,表情猙獰:“你敢!”

她也崩潰道:“我敢。”

李道壓抑著嗓子:“你要是敢這麽說,老子……”

“怎樣?”

李道死死盯著面前的女人,胸口劇烈起伏,儀器上的監測數據發生變化。他突然擡起手,一把扯掉身上所有管子,幾個字仿佛從牙縫中擠出來:“那就他媽的一起去死。”

這個動作花掉他所有力氣,藥液和血漿的針尖垂在半空中,一滴滴落在地上。

包紮好的胸口再次透出血色,他感覺渾身的傷口快要裂開,額頭冷汗涔涔。

顧津僵怔片刻,趕緊去按床頭的呼叫器。

李道不要命般掙紮著起身,一把揪住她脖領子壓向自己,懸起腦袋,狠狠銜住她嘴唇。

他近乎發洩,野獸一樣用力啃咬,另一手插進她後腦的發絲間,五指收攏,毫不憐惜地揪住。

顧津只遲疑一秒,捧住他的臉,用更大的力氣回咬他。

兩人陷入親密又瘋狂的無聲較量中。

最後不知是誰先示弱,親吻變得纏綿、難舍。

李道氣息很重,稍微離開,虛虛碰著她的唇,剛叫一聲她的名字,尾音就變了調子。

冷靜幾秒,他雙眼赤紅地看著她:“顧津,別讓我……欠債太多。”

顧津:“你真自私。”

“答應我。”

顧津去掰揪著她衣領的手。

“我叫你答應我!”

忽然之間,顧津感到很無力,也有點兒恨他,好像自始至終她都在被動地接受他的安排。

一直緊繃的弦突然斷了,胃中再次襲來絞痛感,她指尖發麻,雙腿打顫,身體隨著他施加的力道,無意識前後晃動著。

顧津左眼的淚腺更發達,一滴眼淚滾落時,她輕輕點頭。

李道面上一松,力氣早已用盡,放開她,重重跌回病床上。

走廊傳來雜亂的腳步聲,沒過幾秒,房門被推開。

兩人目光遙遙一對,便被跑進來的幾名護士阻隔住。

“怎麽回事?好好的怎麽全掉了?快去叫主任。”

她聽到他的輕笑聲,他低聲回道:“不小心。”

顧津眩暈感更加強烈,她覺得累,想要出去。

卻在這時,房門再次被推開。

進來的是一直守在外間的警察,後面還跟著幾個便衣打扮的男人。一群人,將門口堵得嚴嚴實實。

一個男人直接走到顧津面前,從懷裏掏出證件朝她舉了舉:“上陵公安局刑偵科周新偉,你是顧津?”

顧津扶住旁邊的矮櫃支撐自己,抿著嘴點頭。

周新偉一路上風塵仆仆,得到消息後一秒鐘沒敢耽擱,叫廣寧這邊的同僚幫忙控制住她,之後與幾名下屬乘最近航班趕過來。

他目光掃向床上躺的李道,第一眼沒認出他就是他們前段時間和顧維一起調查的那個人。

周新偉清清嗓子,對顧津說:“上個月月底,和平區祥閣金店發生一起搶劫案,你是當天的值班經理,後來我們趕到現場發現你……”

顧津耳邊嗡嗡作響,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什麽,只覺得頭暈目眩,渾身上下的力氣都被抽走了。

她努力去聽,可眼皮越來越沈,有一瞬間,腦中毫無意識,手垂落,身體忽然向下栽去。

周新偉立即扶住她,小劉上前,“頭兒,怎麽辦?”

他拍拍她的臉,“醒醒。”見她沒反應,只好說:“先安排個地方,仔細盯著。”

小劉應了聲,將顧津打橫抱起,朝外走去。

李道攥緊身下的被單,骨節泛白。

“等等。”他叫住周新偉。

周新偉聞聲頓住腳步,回頭看他。

李道說:“與她無關,我自首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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